门影塘状似一弯新月从老屋前流过,如一匹绸缎,静默如练。水赋予了江南精致的灵性,而门影塘就像是这个村子里最有灵性的水源。村东村西的主要水系,从上游来到下游进入村西的河流,门影塘像位守候岁月的老者,记录着过往与现在。

儿时听到“一条大河波浪宽,风吹稻花香两岸”,脑海里就是宽阔的门影塘。波浪是没有,偶尔风起时,荡起一丝涟漪,明媚的阳光下,波光倒也粼粼。旧时的门影塘,水是清澈见底的。每年春夏之季,大人们撑一条小船,罱清池塘,而淤泥则是农作物上佳的肥料。长长的竹篙,两支相交,顶端有状如河蚌,猛得砸向河底,用力合拢,缓缓拉出水面,倒入船中。每每此时,总爱沿着门影塘的岸边跟行着。有时会发现一条小鱼,便会高兴得如获至宝。
夏天是寂寥而漫长的,我讨厌这个季节是因为蚊子很多,每个夜晚都是那样的难熬。池塘边的知了一刻不停地噪刮着,不知疲倦。爷爷退休后,最大的乐趣就是钓鱼,他总是在阳光炽热的午后,赤膊坐在屋前岸边的梿树下,或是对岸的稻田梗边,还有东侧那株参天的枫杨树下,顶着阳光时,也会戴带草帽或是蓑衣配套的竹帽。一坐就是几个小时。一个夏季过后,全身黑得油光发亮。
那棵梿树爬满了知了,爷爷在下面钓鱼,我就拿着小堂叔制做的捕蝉塑料袋,套了过去,蝉受惊吓刚一展翅,就飞入我的袋中,扑扑的挣扎也是徒然了。几次三番后,爷爷的鱼儿总也不上钩,就扭头朝我叫着。爷爷一惯是严厉的,心中不免胆怯,溜回屋了,把蝉放入小姑夏日里总是把床支屋中楼下的帐中,期望蝉能吃掉几只蚊子。
不多久又忘了爷爷严厉的呵斥,拿把菜刀,跑到树下,希望能挖到几只准备破土的知了。总有许多人可以挖到,我却总是仿佛运气欠佳,等树根周围乱泥零落,像是一方菜园的土都被翻了一遍,也未能如愿。这时就会想着小堂叔,他很在行的。
爷爷往往在这个时候,开始得心应手,鱼儿频频上钓,我知道晚上又有鱼吃了。鲫鱼们仿佛开始饿得发慌,前仆而继地向鱼钩发起了冲锋。爷爷鱼钩一闪,鱼儿应声而落地掉在我身后翻松的泥土,挺着鱼肚弹起,打几个滚,便泄了气,嘴角吐着几个气泡,不再动弹。我飞快地捉在手里,跑回屋内,轻轻松手,鱼儿便滑入水桶。尾巴一摇潜入水底,片刻又浮上水面。我一直纳闷,鱼为什么迅速地冲下水底,结果疼撞在桶壁上,得不偿失。
有天,发现手腕的右侧有只鱼鳞般的片儿粘着,怎么剥也剥不下来。想想也无所谓。这样乐呵呵的下午并不会长久。一个月后,那片鱼鳞长成了息肉一般,用一力剥,疼可钻心,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。于是,再也不玩鱼了,爷爷钓到再多的鱼,基本不碰。直到几年后,才知道,当时鱼鳞片干粘在上面,其实只要放在水里一浸泡,轻轻松松就能拿下。
夏天很快飞逝,冬天就前脚跟着后脚来了。那时侯很喜欢冬天,一俟初冬来临,门前的水杉树掉光了树叶,呈现出俊直的躯干,爬树时便容易了许多。西屋前那棵梧桐树叶开始飘零。爷爷会架上梯子,摘下许许多多的梧桐籽。奶奶用筛漏整饰干净,夜晚,炒好的梧桐籽,就会端上桌子,昏昏灯火,闲话家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