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1/6/30小说接龙
十七
文/行吟游子
(上)
打洛是比邻中缅边境的一座安静小镇,这里自古就是中国通往东南亚最便捷的陆路通道之一。民国年间,中国的茶商将“普洱茶”通过这里销往缅甸、泰国、印度等国。傣语中,打洛的意思是“多民族混杂聚居的渡口”。地如其名,这里居住着傣、哈尼、布朗等少数民族。
陆有富那天特别烦燥,像在六月的天,一会是雨,一会是烈日。故乡只是影子,只有梦里才能看见依稀模糊的故乡。而打洛江畔,风雨时,江水湍急,雨点敲打着屋,淅淅沥沥,扣击在心田,乡愁和着雨声,想起了童年的无锡梅村那一抹殘影,听过上海黄浦江畔传来的钟声,每一次想回归故里,回到烟雨笼罩的江南,当思念的山雨落下,就忍不住窜起回乡的冲动。只是他知道,所有的思念与怀乡都抵不住对女儿陆小梅无尽地牵挂与思念,他必须守在这里,守候着女儿的归来,陪伴着大山脚下妻子的那座孤坟。每念及此,忧伤的眼神,更加迷离而茫然。
陆有富广义地说起来,是50年代初期来到中国第一批知青,当父亲随着中国远征军进入缅甸,作战失利后跟随着戴安澜将军后撤,穿越过茫茫的原始森林无人区,伤势严重最终牺牲在打洛镇对面的缅甸。时年五岁的陆有富跟着母亲迁往上海,年轻地母亲改嫁国民党军官。四九年上海解放,留下有富一人,去了台湾,此一去杳无音信。有富作为红旗下的青少年,正好十六岁初中毕业,孑然一身。有着这样的背景的父母,陆有富在上海生活与工作自然一切不顺,孤独与忧伤时常从他的眼神中无意间流露。直到有一天,居委会告知他,云南边陲小镇需要支边教师,他连忙答应头也不回义无反顾的去了父亲曾经走过的地方。
也许是父亲身份使然,亦或是边境淳朴之风使然,那个年代的政治风潮再也没有影响过他,几年后,这位年轻地陆老师娶了一位年轻的傣族姑娘,次年,婴儿的第一声啼哭骄傲地宣告,她来到这个世界。有富知道,远在五岁时离开的江南名镇,梅村,也许永远也不能再次走进。女儿的名字,小梅,就是聊以对故乡的牵挂。
八十年初,打洛镇重新作为国家开放的口岸,宁静地边陲开始有了喧闹的色彩,而作为金三角特有的产物,毒品走私,也开始悄悄兴起。小梅喝着宁静而清辙的江水,吹气般地长成了婷婷玉立地少女。汉傣族混血的基因,美丽的容颜和身段,令无数少数民族男青年为之倾倒。茶马古道,满山茶叶腾起郁郁青烟,山歌隔山相闻,临江而逝。
从勐海县城高二暑假归来的陆小梅,开心地穿上窄袖短衣和统裙,仿佛一只金孔雀,清纯娇美。独树成林公园就在屋后不远处,里面那株参天的榕树是从小嬉戏地方,每次细雨飘落,总喜欢在榕树的枝丫下来避雨或是享受雨滴轻击脸颊。黄昏时,望着不远处山脚下,打洛江水面粼粼波光。而南边一公里外,就是缅甸。忽而一个闪电划过江面,雨水从天空开始洒落,一个男人,猫着脚步,正悄悄接近....
陆有富猛然看见女儿时,心如千斤之锤重击而过。天空的云已散去,热带雨林的雨说就来说去也就迅速离去。女儿衣衫褴褛,神情渺茫,肩头脖留下被抓伤的淤痕,月光下,女儿皎洁的身躯倦缩成一起,瑟瑟发抖。月凉如水,一如陆有富的心,也跟着迅速冰冷。“天__哪!”
小梅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,唯有那忧伤的眼神,每天准时对准着远山近水。时间像是江水,渐渐洗涤着污垢。几年后,小梅慢慢开始恢复了正常,只是每一次雷声或是雨声扣击着大地,哪怕在屋内,小梅就开始紧张,继而渐渐颤抖,那恐怖的黄昏和夜晚,仿佛山林间的鬼魅又向她袭来。
终于,又是一个风雨的黄昏,只知道打洛镇有一位外地的男子走过,小梅不见了。陆有富在镇上寻找着,派出所,边防哨所全员出动。一夜过后,唯江水湍急,陆有富再也没有见到自己的女儿。只是每天,站在上凝望通往北方的的S320省道,车来车往,期待女儿的归来,那忧伤的眼神,像是暮蔼笼罩着江水......

(下)
许荔枝看见薛沁莲那娇美百态坐在张三鸣的腿上,就知道,张三鸣只是她生命中的过客。和水怪在一起的放纵,只是稍稍缓解了心中的愤怒,像是报复张三鸣,而事实上,这种精神胜利法的现代运用,除了释放了肉欲,而对于其他,仍是掩耳盗铃道地自欺欺人。珠江的水弯弯向东流逝,耳畔嘈杂的车声人声,夜晚的万家灯火和霓虹灯,以及空气中弥散的肉欲地气息,让她的呼吸沉重起来。
许村的忧伤离开多年,此时慢慢在心中腾起,面对这个城市的繁华,她需要一种宁静,来理理自己的思绪。显然,张三鸣已经再也指望不上。“回许村?”父亲的眼神和村人的涂抹会把她淹死,而这样两手空空地回去,都市给她的诱惑再也不能令她回到从前。
忽然想起母亲,从打出世以来这个从未见过的女人,给了她身躯与血液,除了几年前离世的绝别书的背面,写下过云南西双版纳打洛镇,再也没有什么值得记忆的地方。“世上只有妈妈好,有妈的孩子像块宝...”许荔枝念及此,西双版纳美丽的名字又在脑海响起,“美丽的西双版纳,找不到我的家,上海那么大....”少时听过的歌声依称在耳。
当飞机停泊后,许荔枝踏上这块土地,就感觉来对了地方,仿佛前世就是这里的主人,而不是过客。热带雨林,高原的空气格外清醒,这个城市比起广州,又给了许荔枝别样的感受。几经打听打洛镇后,坐上了前往打洛的县际班车。车在山岭间穿梭,盘山公路的陡峭与弯道,让许荔枝有了惊叹。江南的许村烟雨落到这里,竟然寻得了故乡的味道。茶山,椰树,清泉,江水,山间的宁静,恍若仙境。
S320省道像是傣族姑娘扭动轻灵的腰肢,舞成S型,跨过了打洛江穿镇而过。关发宾馆座落在这个小镇最繁华的街头,公路的转角,几十米外,江水波澜不惊。许荔枝放下行李后,迫不急待走上了那座大桥,这是母亲离开的地方,也许那桥面上,有母亲留下的脚步。
生命中有许多东西都是冥冥中注定,一念之间,注定了荣辱成败,聚散离别。已是黄昏,荔枝点然了一枝烟,悠悠地吐了一口。她忽然看到一位老人,正久久地注视着自己。她撇开头,目光投入江中。老人七十多岁模样步履蹒跚,慢慢向她走来,耳边忽然想起苍老而又沙哑的声音,急切中带着颤抖,“梅....梅啊——,你回来啦,你,你去...了....哪里了啊...”。
老人苍白的头发,额头的皱纹比来路上的梯田更为紧密。当四目相交时,许荔枝猛然看见那忧伤的眼神,有种特别亲切的感觉,一如皇天厚土的相交相汇,自然而生。“梅啊,你可把我想死了,你去了,那里啊...”老人缓缓地伸手抚摸着荔枝的脸庞,老泪纵横.....
老屋内仍是二十几年前模样,陆有富的妻子在女儿失踪后,受不了打击不久便离开人世。而外孙女到来,给来无限的安慰。许荔枝穿上了那套母亲生前最喜欢的傣服,婷婷玉立,陆有富再次泣不成声。
在外婆的坟前祭拜后,许荔枝来到了独树成林景区那棵大榕树下,风吹叶响,仿佛听见母亲来自天国声音。仔细听听,这个寂静的林间竟然有熟悉的乡音。
“二哥,我现在正忙,没有空为....下午我打给你,现在真的有急事的,你在美国不回家,一天到晚管我做什么。我晓得嘞。好,就这样,什么,听不清。你晓到眼镜现在太多了,事情也多....不跟你说嘞。”
许荔枝寻声而去,一个熟悉地不能再熟悉地身影从眼前掠过,正向着对面,慌张而去。
想起广州的一切,许荔枝发现了一个惊人秘密,在母亲的地方,给了她一个极佳的机会,让她有机会获扳倒这个男人的秘密,而这个男人的财富,也是母亲留给她唯一的生命之外的东西。
许荔枝尾随而去....
张三呜的背影,山林下,竟然分外清晰.....